大薛 | 痴者自由(下)

预警:大薛,年下攻;

人设为少年朋克张伟和三十岁音乐节目评委薛,年龄差在十岁左右。

预计阅读时间二十分钟。


上篇

2021年年末:它已经被屏蔽很久了。砂糖提醒我还有人在找,那我也找找。不得已把一些内容删掉了,试一试能不能发出来。




-7-

 

薛之谦再看见张伟是医院里。

张伟被郭阳和石醒宇一边儿一个架着交钱,还跟人对单子,一句句数着看了那个科室,输的什么液,都什么名儿。他头上绑了纱布和细网,没那张牙舞爪的头发,更像小孩儿了。

晕的时候还真如他所愿,没砸着什么贵重东西,就是后脑勺磕接线板上了,划道口子。口子不大,但是深,他们知道张伟十有八九低血糖犯了,给他嘴里塞块巧克力送到医院,半晕半醒间还哭着喊着不让剃头发,可不剃就不能缝,最后大夫都跟他妥协了,说不缝,孩子命大,能好。

他快二十了,哭起来看着还跟十四似的。郭阳他们看他哭,也不敢笑他,怕伤自尊再急了,不让他们照顾。就只能任他哭,给他喂糖,一边儿喂一边儿跟他一块儿骂王文博,说谁让你摔门儿走的?人还在里头呢不知道看着?有没有点儿分寸?多大了都?

王文博一手抓一把糖,在边儿上赔笑。他也是最先看见薛之谦的,帽子墨镜口罩捂个严实,跟传染病区逃出来似的。王文博给郭阳使个眼色,可这眼色迅速让张伟拦住了,侧个头往这边看。

他看见了薛之谦,眼睛里就只有薛之谦了。胳膊上使劲儿挣开俩人的架扶,装得一脸满不在乎地鼓着哭肿的眼皮跟他抬下巴打招呼,“薛老师。”

 

薛之谦在走廊上热得口罩底下全是汗。他还不知道情况,下了车就往这边儿跑,助理全落后头了。他看见张伟,终于知道没什么大事儿,走过去想说他两句,却一眼瞄到张伟左手往后藏,皱着眉一把拉过他的手来。

中指和无名指连茧子都破翻了,沁的血珠干在上头,离得近了,铁锈味儿冲破医院消毒水的味道,直往鼻子里钻。郭阳他们都以为那是张伟捂着头蹭上的血,给薛之谦捧着看清楚了,才知道应该是弹琴磨的。

他十四岁开始弹吉他,手上早就茧子累茧子,真不知道这是多大劲儿。

 

几个人零零散散打了招呼。郭阳从后头拧了王文博一下,咳一声开口:“薛老师来了,那个,那我们走了哈。”

薛之谦口罩下面声音发闷:“谢谢你们啊。”

谢什么?姆们自个儿照顾自个儿弟弟,有什么可谢的?王文博也拧回去,俩人大眼瞪小眼,直到墨镜后头飞一记眼刀过来。

走走走走走。

 

 

薛之谦也不好过。

这期节目录得十分惨烈。节目组给他设计了剧本,那手写的一张纸递到他手上他就急了。淘汰谁、晋级谁、问谁什么、答谁什么,写得工工整整,签着赞助商的名儿。他再回头看自己队里的小孩儿,一个个纯洁无辜,任人宰割。有首张伟做的歌也被勒令改歌词,说其中一句影射社会黑暗,不许唱,即将播出的那期估计是要剪了。

他几次回头找张伟,想在他的眼神里汲取一点儿力量,那种少年特有的、天不怕地不怕的、肯叫他摔本子拉着他走人的力量。他们在录音棚里熬的时候,他答应过张伟,一字不差、一音不落的,都能唱出去。他不想食言,即使代价会很大。

再回头没找着人,一张纸条传过来,他打开看了,跟另一个评委交换了眼神。那位是出道不太久的乐坛天才,话语权不多,只能照做。他把那纸条捏得出皱,也听了。

孩子们很懂事,要走的,留下的,都一味地乖,鞠躬给他道谢,掉着眼泪努力笑。他心里紧得像腊月的江水,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。

结束再没找着张伟、手机也联系不上,最后他还是抓着了想跑的刘姐,又问到张伟老板那里,才知道晕倒送了医院。

 

刘姐没跟他说她问张伟的事儿。孩子那反应一看就知道是完了,她心也沉。张伟年纪小,心思直,她怕薛老师不喜欢他,伤他心;也怕薛老师有那么一点儿喜欢他,迟早伤他心。

 

薛之谦马上要去机场,张伟执意不去再挂一次号包扎手,直接拎着酒精和纱布上了薛老师的车。

他下定决心:“薛老师,我下午想明白一件事儿。”

薛之谦会错了意,诚实跟他道歉:“是我的错。这个圈子里有很多,……怎么讲,…作为艺人,我们有很多很多无奈,你相信我一次,大张伟,我也不想这样的。”

张伟一愣。

“但是我会希望你永远不用这样,永远不用做我今天做的那种选择,连这个机会、连它的模样都不要看见,你懂不懂?我真的是这样希望的。”

前头坐着的助理忍不住想开口提醒他们说茬了,但扭过头去看见老板那表情,又闭嘴了。

大张伟明显不知道他在说什么,但自己的话题是进行不下去了。他挠挠头,手指碰到的是软绵绵的纱网,又收回来了,只接他的话,说:“我一直相信您啊,薛老师。”

薛之谦叹一声气,倚回座位。

车子是往机场开的。上了高速张伟才反应过来,偷偷瞧薛之谦一眼。薛老师从透明袋子里把酒精拿出来,往纱布上倒。

张伟自觉地把左手伸出去,问:“还一块做歌儿啊?”

轻柔的纱布覆上去,左右按按,换来“嘶”的两声。薛之谦说:“其实就是改那几句。如果你没时间的话,其实在家改也可以……”

“我有空啊,”张伟龇牙咧嘴,“疼,……不是,我刚才说我想清楚一事儿,薛老师。”

“嗯,我知道。”

“不是,你不知道,就是说,我觉得我……或者说你,你愿意,跟我……”他咽一下口水,眼神四处乱晃,顿了几秒,又改口了。

“……再再再弄一歌儿吗?”

薛之谦麻利地消完毒,从包里翻创可贴出来,笑眼盈盈:“找我做歌,我很贵的哦我提前跟你讲,而且你不见得喜欢我的风格。”

“我喜欢啊,就那种苦情歌呗,就是你死活不理我但我还特别,特别,喜……喜欢你那种。”竟然不敢看他。

薛之谦装模作样打他一下,“哎你前几天还说我那首绅士,什么贝多芬听了要跳楼!”

“我童言无忌!”

“唉唷,谁跟我讲今年二十九的啊?”

“那是肉体二十九!我们年轻的心灵永远零零后——”张伟正经地拍下把手,又“哎”一声疼起来,“薛老师顶多十五。”

“十五你妹啊。”

“豆蔻梢头二月初么薛老师!”

“豆蔻你大爷!”

“哈哈哈我没大爷。”

“大张伟!我打你了啊。”

“那我告你,我们有未成年人保护——”

“你十九了!”

“得得得那我够老了我跟薛老师平起平坐。”

“去你的,论资历你叫我一声前辈!”

“行行行,哈哈哈薛大爷。”

“滚。”

“薛叔哈哈哈薛姨?”

“你就是跟我过不去是吧大张伟?”

“我没有啊!”

“知恩不图报,你是不是不爱我!”

“我爱——我我我——”张伟侧身过去抓住薛老师那边儿的扶手,“我喜欢你啊我挺挺挺喜欢的——”

好像没说完,也好像说完了,少年鼻尖一层汗,双目灼灼。薛之谦看他那个样子,笑着点他额头,“小孩儿。原谅你啦。”

助理适时回过头来悄悄,“刚才你们说的好像不是一回事儿。”

张伟给噎得无话可说,想急,又找不着什么理由,气呼呼坐回去,转头看窗外。

车子在一片凝固的沉默里飞驰,张伟偷看薛之谦好几眼,只瞄到他一脸平静地刷手机。他试着张了几下嘴,最终还是咬着唇,把该有的表白紧紧咽回去。

 

 

 

-8-

 

第二天薛之谦出去录节目,助理得空给张伟科普了俩小时,终于把昨天录制现场那事儿给解释通了。张伟意料之中地气极,一甩手,手机重重磕在桌角。骂几句脏话,又沉默了。

助理小心地问:“那歌词,改改吧?”

他吞掉手里的小蛋糕,一言不发。

助理哀求:“大张伟——大老师,老板也挺为难的。他肯定开不了口劝你……”

张伟扭头就走。

 

薛之谦晚上十点才回来。张伟一整天没给他发信息,这也不太寻常,之前他留张伟在酒店鼓捣编曲,少说一天要发十几个小样。

助理正在大厅跟前台要冰块。他阴森森地在背后问,干嘛,喝酒啊?

助理妹子吓得一抖,赶快小声求饶,说没注意看着,大老师生病了。没等老板发作,她马上解释,“找医生来看了,跟伤口没关系,可能是吹空调受寒的。”

 

 

人在他的房间。他拎着冰袋开门冲进去,看见张伟乖乖躺着,还发着烧,呼出的气息都是烫的,模糊的呢喃声念“难受”。薛之谦隔着被子拍拍他,把额头上的毛巾翻个面。

张伟半梦半醒,迷迷糊糊勾住薛老师的手。他嗓子痛到冒烟,还挣扎着要说话,被”嘘”了几次都心不甘情不愿。薛之谦最终还是妥协了,耳朵凑过去,听他撒着娇的气音。

“不是你的错儿。”张伟说。

薛之谦这才反应过来,他说的是昨天的事。

张伟紧攥着他的手指,声音传达不了的,用力气传达给他,“你认真了,不是你的错儿…让他们,让他们,内什么…”

“什么?”

“让他们死去!”这句出声了,人就马上咳嗽起来。薛之谦又哭又笑,作势要给他一巴掌,手指却轻轻揉着他的脸。

大概病里太疲,片刻,张伟就睡着了。

 

白天里下了雨,现下天空比黑夜更阴沉。他用不着拉窗帘,房间里就暗得足够人沉思。

 

薛之谦有很多心事。很多。他很久没睡个完整的觉了,也很久没做出一个自己真正满意的东西。他跟朱桢说三年前就担心自己才尽,一直到今天那焦虑都在。

那时他刚办完离婚手续,该给的、不该给的,全部给掉了。他总是这样,一辈子觉得自己亏欠别人的。从四岁那年开始,或者更早,他一直以为自己只会令别人失望。

患得患失到神经衰弱的地步,反而适应了。他自己没察觉,是张伟提醒他,才知道自己早就习惯自由切换两种人格,做歌的时候独有一种自残式的——这是张伟给起的名字。

少年曾经拧着眉头问他,为什么你现在不那样儿呢?

哪样?

就特娘的那种。张伟翘个兰花指说“娘娘腔”,学他学得特别像。

他笑着要踢他,竟然踢准了,天晓得小孩儿运动神经这么差还弹起来要报复,录音棚里的灯向来亮得晃眼,他们最后扑倒在地上互相呵痒,光团在头上晒着,张伟笑倒了,喘着气说,“薛老师有两副面孔。”

“我有一百副你信不信啊?”他抬手要捏他的脸。

少年傻笑着任他捏,“一百副都挺好的。”

他没当真。

 

就像他们在车上的对话,也像他们凑在一起一定会有的、那些于他异常珍贵的快乐和放松。

他都……没当真。

 

 

抚在脸上的手指由颧骨划过,轻轻按一按鼻尖,就落在嘴唇上。薛之谦不太清楚自己在做什么,但跟他在一起总是像梦。手指描画着他嘴唇的形状,突然滞了一下。

说喜欢我?

薛之谦俯身,在嘴唇即将碰上的时候,停住了。

细密的睫毛在眼前安静地垂着。他迟疑良久,最终还是把那个吻落在脸侧。

 

偏过头去,才发现自己都不会好好呼吸了。他慌乱起身,手滑脚滑去摸烟。打火机在椅子上搭的外套里,点起来了,才想起是室内,又转身推开阳台的门。

夜晚的凉风吹得人稍稍清醒一些。他回头看躺在床上的少年,只一眼,心又乱了。

真他妈老马失前蹄。

 

不许老马失前蹄。

 

一根烟抽完,可事情没想完。他转身再去拿,阳台门一开,瑟瑟发抖的张伟在里头站着等。

“…你手机响了。”那屏幕刚好暗下去,张伟递到他眼前,“吵醒的我。”

薛之谦叠声说对不起,接过来胡乱瞟一眼知道是大哥。张伟穿个薄T,下半身只有内裤,抖着往回缩,“你这屋怎么这么冷啊。”

“废话…谁叫你下床的。”薛之谦拉着他胳膊往回扯,人栽进床里了,又把被角给他掖好。张伟抽着鼻子摸自己额头,说,“我不烧了。”

“不烧也不行。”

“薛老师,您也差不多得了,跟我妈似的。”

话溜出口,他马上闭嘴了,整个人也醒透了。薛之谦倒没怎么在意,笑一下,起身又去找烟。

张伟躺着,看他拎着烟盒往阳台走,突然有种莫名的舍不得,名字在舌尖上弹了几下,还是出口了——“薛之谦!”

 

薛老师不忌惮他叫他全名,甚至还主动说过不要他叫老师。张伟喜欢这种被当大人看的感觉,有时候说正事儿,就这么叫了。

少年一副情急的样子,两只手扒着被边,皱眉看着他。薛之谦烟燃了,拿远一点,坐在床沿:“还难受吧?”

张伟摇头,刘海歪到一边,“我那首歌儿。”他知道薛之谦明白,“要改就改了得了。那几句我也没多喜欢,你要拧着这个就不值当的。”

薛之谦没回答。烟头的火光明一下,灭一下,红红点点,烧到中间。他低着头,抽了一口。

少年明亮的眼神被他看在眼里,但他有的只是消沉。他有一点恨自己,恨他要揭露这种令人不齿的真相,恨他最终做了让张伟“懂事”的那个,也恨张伟最终屈服,无论是因为什么。

他猜到是因为什么。

 

“你……给我抽一口?”张伟看见他泛红的眼,有点手足无措,生硬地转开话题。

薛之谦没接下去,云一样雾一样的烟圈吐出来,在空气里散开黯淡的形状。他敛着眼睛,低低地骂了一声,“操。”

张伟以为他生气了,却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,半坐起来前倾,一只手拉住薛老师的胳膊。

“对不起啊……”他说。

薛之谦回过头看他,轻微的烟味扑过来:“为什么道歉?”

张伟“啊?”一声,又撇着嘴咕哝,“我怎么知道……”

薛之谦又问,“为什么道歉?”他反抓住少年的手,迫着他往后面倒,“是我该道歉,对不对?大张伟,你可以怪我的。”

张伟整个儿倚在床头,看那双眼镜后头的眸子越靠越近。他的心猛跳几下,脸上腾起一片红。薛之谦浑然不知似的,带着烟味的嘴唇蹭过他的脸颊,在耳边停住。

“你才十九岁。”他恨得要死,似乎咬了牙,“你不该学什么世故和藏露,我恨不得……”沙哑的声音哽住,又坚持下去,“我恨不得你一辈子不用学什么藏露。”

张伟连耳朵尖也烧起来,他听懂了,但他其实完全不在意这些——少年一腔奔涌的情意郁郁浓浓,只顾得上消化这像恋人一样的耳语,他胡乱“嗯”一声,侧一侧头,就看见薛老师沾着眼泪的睫毛。

指间的烟快要燃尽了。薛之谦发觉了自己的失态,稍稍后退一些,手也放开了。他抽了最后一口。

烟头的灰烬飞离下去,张伟却倾身靠过来,发抖的手指捏住薛老师的衬衫,把他唇边的烟,吞在自己口中。

这是个出人意料的吻,短暂得像抖去一粒浮尘。张伟迅速咳起来,狼狈地转开脸,但手指仍紧紧抓着那一点柔软的布料。

薛之谦愣了良久,烟头在手里攥灭,带着麻木的疼痛,轻轻拍他的背。张伟在咳声中倔强地要解释,眼神躲闪得像做错事的小孩子。薛之谦只听到了“想尝一下儿……”,接着就是带哭腔的支支吾吾。他哭笑不得地给他顺气,实在找不到话来答,只能解围地骂:“神经病啊,……你把手放开,我去给你倒水。”

张伟拽得更紧了,摇着头像个张牙舞爪的豹崽子,瞪着眼睛恶狠狠地说:“那你说清楚,你说清楚,所以能尝一下儿吗?”

薛之谦抿着笑意,轻轻把他手指拍开,起身去小冰箱拿矿泉水。张伟改成抓着被子紧张地等他回答,可他俯过身来,把冰凉的瓶子摁在他额头上。

“不能,现在不能。”薛老师又把那瓶水往下滚,逼迫他闭上眼,“现在不能,小孩子。”

张伟一听就急了,“你是不是有病啊?!”他挣扎着要躲开那瓶水,“我十六就……就学抽烟了,郭阳他们那帮人都……”他抓住了薛老师一只手,但还是挪不动那瓶水,睁不开眼,情急之下把那手腕拽在嘴边啃了一口。薛之谦依旧没动,任他咬出深深的牙印儿,张伟自己也知道咬狠了,一会儿就自觉地怂了,松开劲儿。

手腕拉着银丝收回来,薛之谦把水拿开,看着那双不服输的眼睛问,“你想清楚自己要什么,好不好?”

张伟条件反射怼回去,“我要抽烟啊。”

薛之谦差点儿没笑倒在床边。他起身,把水放他枕边,点头说,“你不烧啦。”

张伟看他拿着外套往门边走,着急问,“你干嘛去?”

 

薛之谦最后一句跟着关门声一块儿传过来:“睡觉。”

 

 

 

-9-

 

他下了通告才知道张伟自己回北京了。真是气笑了,人还留个纸条给他,写“薛老师,机票我刷的自己卡,本来应该让你付,当还你唱片钱。”

他攥着那张纸边叹气边笑,助理在旁边聪明地加一句,“大老师手机不是摔了嘛,我给他报销一个新的。”

薛之谦一边指纹开屏一边点头:“涨工资。”

 

昨天朱桢的电话还没回。他可算想起来了,拨回去,大哥那边吵得狠,但声音还是很有穿透力:“你谈恋爱啦?”

他差点也把手机摔出去。大哥慢悠悠解释,说上次他去那黑胶店,店主说薛之谦哦,带了个姘头来。

“什么鬼姘头啊!”他要爆炸,“那是大张伟!我带他去买唱片的!”

“我知道是大张伟啊。”大哥气定神闲,“其实是店主说转告你,那张花儿的黑胶谁都不卖,只卖给你。”

薛之谦没话说了,一心怪这个多管闲事的NPC只会搅局。

大哥又问,“要不要啦?一句话。”

“……要吧,叫她快递给我。”想了想,又改口,“别,我改天让助理找她拿好了。”

大哥意味深长地“嗯”一声,撂下一句“果然谈恋爱了,好事!”就把电话挂掉了。

薛之谦恨不得当场把人暴打一顿,特地去微信留言,洋洋洒洒一大段,“……大哥,真的没有谈恋爱,我们只是一起做歌而已,他才十九岁,而且应该直得要死,像我一样。”

大哥马上回复:“百年好合,司仪找我。”

……滚!

 

 

踌躇到半夜三点,心态调整到“恩师”和“前辈”,他终于“特别随意”地给张伟发了微信。

“感冒好没?”他问。

没期待拿到回复的,他们这个圈子里,不及时的回复是社交礼仪,因为这无法逼你立即开启一段寒暄和聊天。可他眼睁睁看着上面的姓名框变成“对方正在输入”,他等了一下,又变回去了。

接着又是“对方正在讲话”。

又变回去了。

安眠药的作用发挥起来,他盯着夜间模式的屏幕,数着“对方正在……”出现的次数。

 

再醒来的时候过了两个小时,对话框里躺着一条语音。

“薛老师,内个问题我想明白了再找你。”

冷淡通顺得特别反常,薛之谦笑得直拍枕头,停不下来地想张伟自己悄摸摸试了多少次才发出这条「完美」的、有尊严的消息。

特别是上面还有一条“对方撤回”。

 

 

 

-10-

 

北京的夏天热到自己都想伸出舌头哈气。薛之谦终于忙完通宵加一个上午,这下子药也不用吃,几乎是奄奄一息地爬到床上。

他没换衣服,也没洗漱,正面趴着埋进被子里,刚刚酝酿好睡意,门铃就响了。

倔强地响,再响。

他心里有预感,但这预感让他更不敢去应声。他清醒着坐在床上,手指捏得发白,总要想出一个招来,对付那份注定到来的真心。

 

“大张伟,你知不知道我失眠啊?我好难睡着的——”

门拉开、薛之谦闭着眼揪自己的头发,恨不得要把神经痛苦演示给他看,“我好难睡着的!”

可他眼前的少年又羞又愧疚,揪住他胡乱穿穿的衬衫的一角,没有假发片的顺毛直往他怀里拱。

薛之谦一下子就都没办法了,演练好的从容被完全击溃,他将人拉进门来,厚重的木门费力一摔,发出沉闷的锁合声。

“好好好,你讲。”

声音也轻了。

囿在薛老师和门之间的张伟突然不敢说话了,眼睛直直地落到地下去,念了一句对不起。薛之谦怕他说对不起,最怕他说对不起。少年眉尾眼角都耷下去,显然是不知道咬了多少次的、连牙印都清楚了的下嘴唇隐隐发白。

薛之谦做什么都不忍心了,蹲下去,仰头找他的视线。

“你慢慢说,说清楚。想明白了,你要什么?”

张伟不满他哄孩子一样的语气,攥着拳开口说“我要——”

下面的话噎住了,总也讲不出口。薛之谦蹲在他面前,大敞的衬衫领口看进去是一字横开的锁骨,和他们第一次相见时那个色情的、隐秘的胸链儿。张伟热血上头了,这才真正蛮横起来,露出爪子一样,不顾一切地喊:“跟你好!我要跟你好!!!”

 

这种六十年代的乡村告白方式差点儿让薛之谦没憋住笑。少年涨红的脸一副试图发狠、但碍于先天劣势又很可爱的样子,让他除了想揉到怀里,再没有别的想法了。

他于是把人揉到怀里了。

这个拥抱很轻、又缓。他听见自己心里有些坚硬的东西碎掉了,连带他的声音都温柔起来。

“是怎样好呢?”

少年大概是背过台词的,但磕磕巴巴的声音说起来却是自己的剖白:“是认真的,薛老师,……我以前从来没这样儿过,我也没…追过姑娘…都是姑娘追我,但估计这个跟跟跟性别没关系,谁知道呢……反正最后,不是,现在吧,对,我会抽烟了,我学了,然后,你你,你不然尝一下儿?”

张伟拼命咽着口水,他准备好了的,他路上吃了薄荷糖,两颗。

薛老师没答他这句话,但微微笑,跟他对视。

张伟差一点就闭眼了。

薛之谦郑重地点头,说:“我知道了。”接着往后退几步,“你让我想想。”

“就是说你不答应。”张伟手指攥紧自己的衣角。

“我没说我不——”他听出了隐忍的哭嗓,有点儿无奈。

 

他其实没什么可想的,心里像罡风过境,片甲不留;但他其实也有很多话要说,对这突如其来的爱情,他总有一万个忌讳要嘱咐,一万种边界要划定。

太麻烦了,对方大概理解不了的。他怀着这样的心情,精心错过了很多次隐约出现的暧昧。连后悔都没有,美好蜃楼崩塌之后的友好分手几乎是计划内,成年人的情感他算得上熟练。

而眼前这个人却明显不同,明明胆子小得令人发指,却还有一副明知眼前深渊还奋不顾身的那种,纯真的本能。

他没办法做到波澜不惊,一如他没办法拒绝过去这些天,纵容他进入他的春#梦。

 

薛之谦有点懊恼。

“大张伟。”他叹一口气,“你想清楚,我只问一次:你是喜欢我,还是崇拜我?这不一样的。”

僵在门口不敢动弹的少年这才回血:“是是是其实您是郭德纲老师对不对,我崇拜您,敬仰,放在神坛那种,……你不答应就得了,你别转移话题!”

薛之谦笑着看他,转个身,坐在床上。

“你猜。”

张伟看见他的动作,一瞬间只觉得心脏漏跳一拍,而无限的陌生的激流汇聚,奔腾入海。还用猜什么,讲到这一步还有什么好猜,汗湿的脑袋埋在他怀里,闷闷地不停地嘴碎地要把他心路历程讲给他听,薛之谦把人拉起来,毫不迟疑地给了一个过分的吻。

他被少年这咸得过分的泪,也逼出了泪。他被这热烈的、汹涌的爱,也逼出了深埋的、残留的爱。

他端着最后一丝前辈的自尊,呵斥他睁眼。

张伟慌张地停了讲话,眼泪扑簌地像是落不完的,睁圆了泪水模糊的眼睛,等待薛之谦对他的最后判决。

 

人类的生命于漫长的时间洪流,不过万宙微尘,沧海一粟。他清楚地知道,他的情感,唯有他的情感,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自由。

他给自己找到一条生路。

 

“你叫我没办法了,大张伟。”他与他额头相抵,两只好看的手捧着他的脸,呼吸着彼此的呼吸。他决心把不完整的情感全部送出去,甘愿交出他孤立无援的自由,也甘愿被少年捏在手里——如果他可以轻而易举地伤害张伟,那他也让出这轻而易举的权利。

“我也很爱你。”

这声“爱”是极轻极轻的,好像带着无数的沮丧懊恼,承认自己一个高手,居然输了最重要的一局。精神过度消耗把他拉入沉睡之前,他好笑地看见张伟呆住的反应,悄声问他,商量个事情,下次做事不能这么狠,老胳膊老腿要给你折腾死了,真的。

张伟扣住他的手,一下子高兴得眉飞色舞,问薛老师,这是不是说我厉害?那你下回还教我,那还有下回……那…我去薛之谦你刚才是不是说,说说说你,说你爱我了?你说了还是,…我觉着我有点儿晕,你说了吧刚才?

困得累得半死不活的薛之谦捂上他的嘴,整个人肆无忌惮地缠过去,暖洋洋地堵他:“睡。”

 

半个天空的月光悄无声息地倾洒进来,一室的银光里,痴缠的感情往往希声。大千世界,须弥虚空,世上总有人清醒,也有人在梦中。他们在边缘挣扎疯狂,迷茫清醒,缘字来,便互相拯救。


前路未知,何不同行。

 



 

End.



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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